以为是世界末日的2020,在一个平常的星期三,到来。

与之前的日子,并无二致。

 

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是什么样子呢?

二十多岁,总觉得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对终点的想象,团着白色的迷雾。

但,总也得是,一个被缅怀的,值得被人追忆的句号吧。






可是,
我思考了怎么活着以及怎么死去之后,才发现各种死亡中,“无缘死”也是选项之一……子女士说。
 
而另一名观众,在NHK特别节目播出了题目为《无缘社会——三万二千人“无缘死”的震撼》之后,说:“我在公园里看到一对母子在悄悄地埋葬知了的尸骸,自己不知为什么就被感动了……”





在高度原子化的日本社会,“无缘死”比每个人原以为的距离,更近一些。
 
最近有跟原来的朋友联系吗?家人多久见一次面呢?

“人,都是与别人有关联的……”
涂尔干在《自杀论》中,用大量的数据分析驳斥导致自杀的非社会因素,包括精神变态(神经病、偏执狂、神经衰弱、痴呆),种族与遗传,天象因素(气温、气候)和模仿。从社会环境入手,直接寻求自杀与各种社会环境的状况(宗教忏悔、家庭、政治团体、行业组织等)之间的关联。

涂尔干认为,当群体、家庭或社区纽带较弱或不被重视,人们就会感到被孤立,就会觉得孤独,所处社区的结构阻碍了与他人之间纽带的形成,因而,自杀的可能性在同一时间有所增加。

这些“关联”,帮助我们筑起了抵御外来伤害的精神城墙。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家人、朋友、同事以及其他各种关联……

“没有关联的社会,各不相干的社会,这不就是无缘社会吗?”

 

这段录像与通常的节目不同,没有解说员的旁白,我们决定只用解说词画面来淡淡地介绍情况,这段的解说词画面是这样的:

“姓名不详的男子死亡,一个多星期未被发现。”

“不停播放出声音的电视机。”

“灯光一直不会熄灭的房间。”

“没人注意到他已经过世了。”


尸体无人认领的孤独终老,被《无缘社会》录制组称之为“无缘死”。那些人原本过着极为寻常的生活,却一点一点地与社会失去关联,开始独自生活,最终孤独地逝去。
 
“高龄、少子、失业、不婚、城市化,造就了这样一批人,他们活着,没有工作,没有配偶,没有儿女,不回家乡,没有人和他们联系;他们死了,没有人知道,即使被发现,也没有人认领他们的尸体,甚至无法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他们的人生被总结为寥寥几个字的遗骨认领布告,他们被称为“无缘死者”,他们所在的社会也会渐渐从“有缘社会”变成“无缘社会”。”
 
在法律用语中,无法获知其户籍所在地,住址或姓名,且无人认领的,身份不明的路毙者,被称之为“在途死亡者”。
 
发布《政府公告》,对外介绍死者体貌特征与随身物品,等待认领。途死亡者的殡葬由死亡地的行政部门予以火葬,骨灰保存五年,无人认领即合葬于无人认领的死者的墓地。

 

在途死亡者

籍贯·户籍·姓名不详之男性,身高162cm左右,体格不胖不瘦,年龄约为60-80;随身物品:现金100983日元、存折2本、现金卡2张、钱包2个、居民基本情况公簿卡1张、手表1个;身穿蓝色裤子。
2008年11月5日下午3时15分左右,该人被发现于东京都大田区东六乡(以下地址略)之起居室里,盘着两腿呈向前倾倒状,已经死亡,遗体腐烂。死亡时间约为2008年10月26日左右。
该人遗体已付诸火葬,骨灰由相关部门保管。
倘有人了解该人线索,敬请提供给本区。
 

2009年3月23日

东京都大田区区长

(转录自《政府公告》)


 

在2013年意大利乌贝托·帕索里尼导演的剧情电影《寂静人生》(still life)中,约翰是一个区公所的普通职员,在长达二十二年里,作为沟通起逝者生前与死后的介质,他的工作是为孤单死去的逝者寻找相关亲人,奔走在不同的人生当中。



尽管有些死者在外地仍有家人,却因长年不相往来等原因,拒绝认领。通常都是他沉默地送走一个又一个逝者,直到有一天,他也成为了“在途死亡者”的一员。
整部电影基调平缓而又灰暗,带着英国特别的疏离感。获得了第70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导演奖。


(补充资料:我国对于死者身份无法查明的交通事故,由法医提取人身识别检材,并对尸体拍照、采集相关信息后,由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填写未知名尸体信息登记表,并在设区市级以上报纸刊登认尸启事。登报后三十日仍无人认领的,由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或者上一级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负责人批准处理尸体。

对身份不明死者的赔偿费和遗物,由办案机关妥善保管。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关于公民申请人民法院“宣告失踪”的时限规定,二年后依然无亲属认领的,其赔偿费和遗物上缴国库。


除了语感冷漠的《政府公告》,人们对曾鲜活存在过的生命,一无所知,且漠不关心。

 

“启事如此之短,其实是有原因的。我们被告知说,在《政府公告》上登载启事是要花钱的,因而文字都归纳得尽量紧凑。登载“在途死亡者”的启事时,一行可以写二十二个字符,但每行必须支付九百一十八日元的费用。某个行政部门的办事员曾经告诉过我们:“其实我们想写得更多一点,可再想想费用,还是不得不又写得简短了。”

“我们感到愤懑,感到纠结,但这反而激励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通过采访来揭开“在途死亡者”的人生之谜,以此来消除那些死者的遗憾。我们觉得,这或许能算是为死者献上的小小祈福吧。去聆听已经无法说话的死者的声音——我们就是满怀着这种愿望,毅然辗转踏勘在各个死亡现场上的。

 

NHK特别节目的一个记者这样说,“现在,我是怀着吊唁这些死者的心情在进行采访的。”



个体的悲剧是时代与社会的投影。从“在途死亡者”这一小口撕开,看到了生活的苍凉一角。每个“在途死亡者”都走过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但都无法避免地走向殊途同归的结局,成为骨灰盒上不同的数字代码。共同之处在于这一不可预先防范的走向,都处自外界施与的多重合力的作用之下,血亲关联的乏力、雇佣状况的恶化、地域关联的丧失等合力导致了家庭的日趋孤立……诸如此类。

只有建立“关联”,只有意识到自己在“关联”中的存在与角色,才能得以生存。P264


为了收容那些原本会被遗弃的骨灰,栗原住持创立了孤独老死者接收机制,在寺庙中对其加以供奉。

“即使是我们,如果人生道路走错一步,生活中出了某些问题,说不定都会成为独居老人而悄然死去的,绝不是仅有某个特定群体的人才会孤独老死,他们也曾有过像样的一生,或许也曾有过孩子,或许也曾把孩子培育成人,或许自己出生时也曾让爹妈喜出望外,他们都有各自走过的人生,怎么能仅仅因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被孤立了,就让他们的下场如此不堪呢?” p62

在我们的社会渐渐变成“对别人不感兴趣的社会”的今天,仍衷心祈愿我们是一个“能够同情别人,同情生命的社会”。
用日常的温暖,抵抗那些,非日常,但有可能发生在身边的“无缘死”。


有一天出门上班的时候,等红绿灯,
过去的公交车上贴着一家饭店的广告。
想到《龙猫》里的深夜巴士,《千与千寻》里深夜繁华的汤屋。
假想,仅仅只是假想一下。
在按部就班的都市日常当中,有一趟专列,像是通往人间烟火的传送门,孤独的,心里铺满荒原的人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热热闹闹地,在黄昏日暮的时候,坐上这趟专列,像老朋友一样,赴一场倏忽而逝,却又温暖人心的美食之约
想着想着,就被自己逗笑了:)




- END -


本期书籍:《无缘社会》[日]NHK特别节目录制组合著,高培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3月第一版。

本期图片来源于电影《寂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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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寥寥几句的人生发布于2021-07-19 18:5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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