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李彪论父子兄弟罪相及
拓拔宏诏群臣言事，李彪所言，几于治道，君子所必取焉。其善之尤者，曰：“父兄系狱，子弟无惨容，子弟被刑，父兄无愧色，宴安自若，衣冠不变，骨肉之恩，岂当如此？父兄有罪，宜令子弟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露板，指奏章。因其不缄封﹐故称）引咎，乞解所司。”以扶人伦于已坠，动天性于已亡，不已至乎！夫父兄之引咎，子弟之请罪，文也；若（若，至于）其孝慈恻怛（恻怛，恻隐，哀伤。怛，音dá，忧伤，悲苦）之存亡，未可知也。役于其文，亦恶足贵乎？而非然也。天下骛（骛，追求）于文，则反之于质以去其伪；天下丧其质，则导之于文以动其心。故质以节文，为欲为君子者言也；文以存质，所以闵（闵，同悯）质之亡而使质可立也。
天下之无道也，质固浇（浇，刻薄，浮薄）矣，而犹有存焉者，动止色笑（动止色笑，谓言谈举止）之间，对人而生其愧怍。不知道者曰：“忠孝慈友之浅深厚薄，称其质而出之，而何以文为①？”则坦然行于忻戚（忻戚，喜和悲）之便安（便安，便利安适），而后其质永丧而无余。今且使父兄被罪者肉袒于阙，子弟坐刑者退省于官（退省于官，引咎辞官并闭门思过），则虽不肖者，亦愿其父兄子弟之免，而己可以即安。此情一动，而天性之孝慈，相引而出，小人之恶敛，而君子之志舒，此非救衰薄（衰薄，衰败浇薄。常指世风道德）、挽残忍之上术与？
近世有南昌熊文举者，为吏部郎，其父受赇于家②，贻书文举，为人求官，逻者得之，其父逮问遣戍，而文举以不与知匄免（匄免，乞求免罪。匄，同丐），涖事（涖事，视事，处理公务。涖，同莅）如故，渐以迁官，未三年而天下遂沦③。悲哉！三纲绝，人道蔑，岂徒一家之有余殃哉！
① 参见《论语?颜渊》：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按：其中“鞟”，音kuò，去毛的兽皮；
《论语注疏?卷十二?颜渊第十二》邢昺疏：此章贵尚文章也。“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者，卫大夫棘子成言曰：君子之人，淳质而已，则可矣，何用文章乃为君子？意疾时多文章。“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者，夫子指子成也。子贡闻子成言君子不以文，为其言过谬，故叹曰：可惜乎！棘子成之说君子也，过言一出于舌，驷马追之不及。“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者，此子贡举喻，言文章不可去也。皮去毛曰鞟。言君子、野人异者，质、文不同故也。虎豹与犬羊别者，正以毛文异耳。今若文犹质，质犹文，使文质同者，则君子与鄙夫何以别乎？如虎豹之皮，去其毛文，以为之鞟，与犬羊之鞟同处，何以别虎豹与犬羊也？
② “熊文举”，明末清初贰臣；“受赇”，接受贿赂；
参见《明实录崇祯实录?卷之十二》：（崇祯十二年十一月）戊午，仙居知县过周谋，以薛国观所举士托熊文举，持金献国观，乞授礼曹。事觉，国观委罪文举。时文举出主试，其父出承之。下刑部，论戍。文举官如故；
③ “三年”，不准确。明亡于崇祯十七年三月，熊文举之事距此四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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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十六（7）发布于2021-07-18 15:25: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