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日巴·被压迫者的佛陀

图一 狗空行母和猪空行母  15世纪 郝文鑫收藏

在金刚乘无上瑜伽部的经典中，有一句著名的话：“婆罗门狗屠夫猪，于一自性而受用”，听起来很怪异，但包含深刻的人生哲理。

在古印度的种姓制度中，婆罗门种姓最高，屠夫是属于首陀罗的贱民阶层，两者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依佛法看来，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抛去一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幻之后，婆罗门和屠夫之间并没什么差别，就跟猪和狗经常被并称为“畜生”一样。

图二 咕咕日巴和其他印度大成就者 唐卡藏于境外

在印藏金刚乘的教法史上，最经典的“婆罗门狗屠夫猪”的故事，莫过于咕咕日巴和他的狗了。其他的成就者留下的形象或者独身，或者跟人形的空行母在一起。唯独咕咕日巴抱着的是一只母狗。这种跨越种族的“爱恋”，无疑具有更强烈的象征意义。

图三 《大圆满经典总汇图集》中的咕咕日渣尊者

要说明的是，在前译宁玛派有一位咕咕日渣（ ?）尊者，是金刚萨埵大幻化网的重要祖师，他的名字、行迹甚至所传法的名字都与咕咕日巴接近，形象也是印度瑜伽士和狗在一起。

但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佛教界、学术界却有一些不同的说法。笔者在这里仅做简单的交代，不进行延伸讨论。

图四 大幻金刚唐卡 （HAR NO.102224）

这里提到的咕咕日巴是印度佛教后期（8-12世纪），代表密续大手印成就的84位祖师之一，由他传出大幻金刚（ ?，嘛哈嘛耶）的法脉。传说那若巴曾经以密集金刚的口诀向他交换大幻金刚的要点，后来马尔巴到印度，也历尽千辛万苦去找他求取大幻金刚的灌顶。

本图即是大幻金刚，他最典型的持物是弓和箭，代表穿透虚幻，洞彻实相。

图五 昌都类乌齐寺的咕咕日巴唐卡

咕咕日巴出身于最高等级的婆罗门，为了追求真理，他放弃了自己高贵的身份成为了一名瑜伽士，和一只“低贱”的母狗居住在印度南方的毒沼中以乞食为生。

对于母狗的身份，后世有些文献认为这其实代表的是一位低种姓的女子。这并不是太重要，不管是人还是狗，都是一种象征符号。

本图选自14世纪上半叶昌都类乌齐寺的唐卡。这座寺庙在传承上属于达隆噶举。

图六 尼泊尔地区制作的咕咕日巴陶塑  鲁宾博物馆 藏

经过12年艰苦卓绝的修行，咕咕日巴证得了天眼和神足等各种神通，成为世人推崇的大成就者，甚至高居33天的天人们也专门请他到天宫弘法，肮脏的母狗被他留下自己觅食。

本图是18世纪尼泊尔制作的陶塑。咕咕日巴披头散发，身无寸缕，怀中有一大一小两只狗与之嬉戏。整体气质粗犷，但造型非常生动，人与狗之间感情刻画的非常到位。可能是尼泊尔跟印度在地域文化接近的缘故，这尊泥塑比较符合咕咕日巴的历史形象。

图七 八蚌司徒画派的咕咕日巴唐卡 鲁宾博物馆 藏

在天界的生活锦衣玉食，奢华无度，有无尽的岁月可以蹉跎挥洒，但咕咕日巴仍然心怀愧疚的挂念自己的伙伴，最终经过良心的挣扎，咕咕日巴不顾天人的挽留劝阻，决心放弃已经得到的一切，回到污浊的尘世间与他的母狗相依为命。

本图来自噶玛噶举的八蚌司徒画派，画面中一片祥云花石，气质空灵雅静，来自汉地的装饰性元素非常明显。咕咕日巴虽然仍是印度瑜伽士的装束，但气氛的营造让他更像汉地潇洒俊逸的隐士，不是生活在肮脏恶劣环境中的“乞士”了。

图八  咕咕日巴抱着他的上师

在他回到阴湿腥臭的故居时，看到母狗还留在洞中，便拍拍它的头打个招呼。一刹那间，母狗变为一位光芒万丈的空行母，她说道：“善哉，善哉，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战胜诱惑，回来接受无上力量，天人的神通实乃虚妄，现在你的空行将赐予你无上的智慧，那是没有外溢的无染净乐”。

从此咕咕日巴打破了心网，真正踏上了修行之路，证得了大手印的无上智慧，他的上师，就是那只肮脏的母狗。

本图选自一本国外出版物，英文介绍：

“Mahasiddha Kukuripa holding his guru”（大成就者咕咕日巴抱着他的上师），非常准确。

图九 咕咕日巴造像 西藏博物馆 藏

本图中的咕咕日巴身着天衣，装饰华美，体态特征具有尼泊尔元素，属于15世纪直贡噶举派兴盛时期的艺术风格。

由此尊造像可见，在后代信徒们的推崇演绎中，咕咕日巴同其他的早期成就者们一样，从平民转变为贵族，完成了从“人”到“神”的转变，成为后人顶礼膜拜的对象。

而他的故事背后蕴含的人格意义，却逐渐淹没在“密意”、“示现”等不可知论当中，少有人研究和继承了。

图十 敦煌壁画中的维摩诘大士 吴道子绘制

维摩诘大士在《维摩经·入不二法门品》中，阐释过“秽净不二”的观点，认为“一切诸法无有固定不变之实性，在净中无净之实性，在秽中无秽之实性，两者皆属因缘性，为空性平等，皆归入圆满之佛法真如，故称不二。”

“秽净不二”和“婆罗门狗屠夫猪”词句不同，意趣相通。

图十一 咕咕日巴的故事道尽了人生百态

“婆罗门狗屠夫猪”，这句话虽然只有几个字，但道尽了人生百态。会供的观点由此出，拙火的理趣也由此出，理解了这句话，就理解了金刚乘的基本观点。

咕咕日巴和他的狗，代表佛教最殊胜的传承，他是所有被压迫者的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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